打虎亭汉墓画像叙事的空间表现

期刊: 环球科学 DOI: PDF下载

朱贝贝

郑州工业应用技术学院,河南 郑州 451150

摘要

打虎亭汉墓画像不仅是汉代丧葬艺术的杰出代表,更是窥探中国古代宇宙观、生死观与美学思想的独特窗口。本研究超越单一的艺术分析,通过整合空间叙事与美学体系的综合视角,揭示其深层的文化逻辑与精神内涵。文章首先解构墓室物理结构、图像叙事策略与精神象征空间的三重互动,阐明其如何构建一个贯通生死的叙事场域;进而从功能主义出发,剖析画像作为建筑构件的实用基础、审美表现与象征意义的统一;在此基础上,将壁画视为空间结构主体,通过形态的扩张性、透视的压缩性与装饰的均衡性,论证汉代艺术家在二维平面上经营三维意象的非凡智慧;最终,立足于意象思维、万物有灵、天人同构及气势美学等核心观念,深度阐释其如何承载汉代“天人以和”、“生生不息”的哲学理念,从而确立打虎亭汉墓作为集信仰体系、艺术表达与哲学思考于一体的完整视觉系统。


关键词

打虎亭汉墓;画像叙事;空间表现

正文


打虎亭汉墓位于河南省新密市西南的打虎亭村,是我国已发掘的东汉墓葬中形制规模最大、建筑结构最为复杂、墓内石刻画像与彩墨壁画保存面积最大且内容最为丰富的两座大墓,素有“中华东汉第一墓”之誉。汉代是我国封建社会第一个发展时期,政治上推行“以孝治天下”,在“事死如事生”的孝道观念影响下,厚葬之风盛行。汉人常以图像再现世界的方式,为逝者构筑一个微缩而理想的永恒栖所,其中墓葬建筑的空间设计、随葬品陈设与壁画创作共同构成了这一体系的核心组成部分。墓葬壁画依托建筑空间,凭借其图像特质、物质载体与丧葬仪轨价值,遵循当时约定俗成的礼仪化图像程式,以独特的视觉语言与呈现方式,为墓主灵魂构建出一处体象天地的宇宙模型。当前国内对打虎亭汉墓的研究多集中于壁画本体介绍、分区与分期、图像释义和文化价值等表层特征,往往将图像与墓葬空间割裂看待,尚未系统关注其作为汉代社会生产图像之空间载体的深层问题,对图像背后所蕴含的汉代宇宙观念、丧葬信仰、精神世界及政治形态等方面的探讨仍显不足,缺乏以空间为核心的系统描述与阐释框架。因此,空间议题成为研究打虎亭汉墓壁画的关键维度。本文将在既有文献与研究成果基础上,重点从空间表现的视角出发,对该墓壁画进行深入探析。

一.打虎亭汉墓画像叙事的空间生成

打虎亭汉墓的画像叙事并非简单的图案装饰,而是通过精心的空间布局,构建了一个完整的、流动的、具有仪式感的死后世界,其“空间生成”可以从物理空间、图像叙事空间和精神空间三个维度来解读。

(一)物理空间:墓室结构作为叙事的基础框架

打虎亭汉墓画像叙事的空间生成,首先建立在其仿照生前宅邸“前堂后寝”格局的物理墓室结构之上。这条清晰的南北中轴线,从墓道、墓门延伸至前室、中室,最终抵达后室,不仅构成了建筑的骨架,更为整个叙事提供了明确的仪式路径与序列框架。不同功能的空间决定了其承载的图像主题:墓门镇守阴阳之界,前、中室描绘车马出行、迎宾宴饮等社会生活场景,后室则营造私人安息的永恒氛围,墓室中的梁、柱、斗拱等不仅是建筑构件,也是图像载体。例如,藻井上的莲花、仙兽象征着宇宙天穹,将整个空间提升到一个神圣的维度,从而为后续的画像叙事铺设了基础舞台。

(二)图像叙事空间:在三维空间中“绘制”二维故事

画像艺术巧妙地利用了这一三维空间,通过精心的布局创造出流动且沉浸的叙事体验。当观者置身于墓室之中,画像所形成的叙事流会引导其视线与思绪:从墓门进入经历了喧闹的车马出行,到中室四周环绕的庖厨劳作与宴乐高潮,最终导向后室的宁静祥瑞,完成了一个完整的“归来-宴享-安息”的故事闭环。尤其通过《宴饮图》与《庖厨图》等画面的并置对比,一边是厅堂内宾客满座、观赏乐舞的场景,另一边是厨房中杀鸡宰牛、汲水酿酒等生产劳动场景。两者共同构成了一场盛大宴会的全貌,揭示了墓主奢华生活所依赖的劳动力基础,极大地丰富了叙事层次和社会内涵。

(三)精神与象征空间:构建理想的死后宇宙

所有这些物理与图像的设计都汇聚于一个核心目的——构建一个象征性的精神宇宙。整个墓室通过画像与建筑的结合,被转化为一个缩小的、自足的微观宇宙:地坪象征大地,穹顶(藻井)象征天空,四壁象征四方,日月仙兽环绕其间。其叙事空间序列更暗喻着墓主灵魂从凡间启程、经历盛大仪式、最终羽化登仙的完整升华之旅,从而将一座地下墓葬彻底升华为一个承载灵魂、延续生活并通往永恒仙境的理想彼岸。

二.打虎亭汉墓画像置于丧葬建筑物理空间

打虎亭汉墓的画像绝非孤立的艺术创作,而是其丧葬建筑物理空间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深刻体现了老子“凿户牖以为室,当其无,有室之用。故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的哲学思想。墓室因被“凿”出空间(无)才具有了容纳灵魂的功用,而墓壁(有)则作为图像的载体,为其提供了存在的先决条件。将打虎亭汉墓丧葬建筑视为空间研究的主体,将壁画置于其物理空间,无论壁画作为丧葬建筑中陈设的随葬品还是丧葬建筑空间设计的部分构件,壁画都要依托墓葬建筑空间存在,壁画的载体形式皆是丧葬礼俗中具有特定功能性的器物,并叠加图像的象征性作为丧葬建筑的“装饰”,它们的物质存在与墓葬建筑空间紧密共存、相互构建。其图像性、器物性与丧葬性相互混合与纠缠,共同服务于一个终极目的:依托建筑空间,通过图像的象征性“装饰”,为逝者营建一个体象天地的宇宙寓所。这些画像的功能性首先根植于其物质本质,旨在满足建筑空间的实用与审美需求。

(一)实用功能

打虎亭汉墓画像的实用功能,根植于其作为丧葬性器物的物质属性及其与建筑空间的共生关系。在汉代,这些画像并非为纯艺术目的而制作,而是丧葬建筑的有机组成部分,首要目的是满足建筑空间的实际需求。其功能性具体体现在三个方面:其一,作为陈设器物,它以特定的外在形式和空间位置间接参与建筑构成,既呼应墓主在死后世界中的使用需求,也隐含着对墓室空间的功能划分;其二,作为构件器物,它直接参与建筑结构的构建,其材质选取直接影响建筑的稳固与持久性——例如画像石多选用结构致密、无裂缝杂斑的石灰岩或砂岩,以保证刻绘效果与建筑整体寿命;其三,画像还具有空间导向功能,通过图像叙事与建筑结构共同营造象征性宇宙图景,引导观者自墓门进入后依图像内容辨识方位与礼仪顺序。因此,汉画在实用层面实现了器物与器物、器物与建筑在物质和象征意义上的多重联结。

(二)审美功能

打虎亭汉墓画像的审美功能,源于其图像内容本身及其对丧葬建筑空间所产生的装饰效果。汉画在石材等物质材料上通过有意味的形式呈现,使其天然具备艺术的潜质,并从属于整个丧葬建筑的营造体系。它们虽可作为独立图像被观赏,体现出结构与表意上的绘画美感,但更常以系列组图的形式出现,共同构建出特定主题与风格,从而强化建筑的整体艺术氛围。在构图方式上,汉代艺术尚未形成后世所推崇的“计白当黑”观念,而倾向于采用“满屏幕构图”。这种构图舍弃留白,以散点透视和多角度观察的方式将画面填满,形成一种饱满、朴实而富有张力的视觉整体。它不以空灵细腻见长,却凭借其浑朴的整体性、强烈的装饰意味与蓬勃的运动感,构建出后代艺术难以替代的雄浑意境。另一方面,画像中也广泛运用“点缀式构图”,借助装饰图案烘托主题与氛围。例如在神话主题中,伏羲、女娲或西王母等核心形象周围常环绕流动的云纹,通过对称或非对称的排列,既营造出仙境般的缥缈气氛,也维持了画面的均衡与整体联系。

此外,打虎亭汉墓画像透露出一种以线条的流动感和古拙气势为核心的美学风格。它不事细节修饰与个性抒情,而是通过高度夸张的形体姿态、简洁粗放的轮廓和充满动态的构图,强调力量、运动与速度的美学表现。无论是狩猎场面、乐舞人物、车马奔驰还是历史故事——图像捕捉的是事件的高潮与动势,展现出一种一往无前、气势磅礴的视觉感染力。即便在静态形象中,仍隐含内在的动势与张力。正是这种将运动、叙事与力量融为一体的古拙气质,构成了汉代艺术深沉雄大、浪漫而不失实在感的独特审美风貌。

(三)象征功能

最终,所有这些实用与审美的设计都统摄于一个核心的象征功能,即与丧葬建筑共同构造一个象征性的宇宙模型,其核心主题是“重生”与“升仙”。在内容上,壁画中大量描绘的云纹并非仅为装饰,而是被汉代人视为生命本源的“元气”,象征着助墓主肉身不朽、羽化登仙的途径,这深刻反映了东方民族以生命、生气为美的审美观。在形式上,这种宇宙观的构建源于“万物有灵”与“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汉代人通过“互渗”与“以己度物”的思维方式,弥合了人与自然之间的鸿沟,将自身的感受与情感注入外部世界。这使得整个墓室空间不再是简单的物质结构,而是一个人与自然和谐同一、有限生命与无限宇宙交融的宁静和谐之境,最终为逝者灵魂实现从有限到无限的永恒超越提供了一个完整的象征性空间。

三.打虎亭汉墓壁画置于图像空间

若将打虎亭汉墓壁画视为一个自成体系的空间结构,图像本身就成为了解读其空间观念与视觉逻辑的关键证据。虎亭汉墓壁画的空间建构不仅关乎图像的平面组织,更反映出汉代人对空间、形体与视觉叙事的独特认知。汉代艺术家通过独特的视觉思维与表现手法,在二维平面上构建出一个既符合礼仪需求又富有生命力的宇宙图式。这种空间构图方式不仅是一种艺术表现手段,更是汉代人宇宙观和生死观的直观体现。然而,虎亭汉墓壁画作为丧葬器物中的图像载体,具有多重复杂性:它既不同于后世纯粹审美性的平面绘画,也承载着“画以载道”的传统观念;更重要的是,其图像空间始终与墓葬建筑空间处于紧密的互动之中,共同构建出一个仪式性与象征性并重的视觉环境。这种复杂性要求我们在研究时必须采用多元视角,既要关注图像本身的构成特征,又要考虑其与建筑环境、丧葬礼仪和文化观念之间的内在联系。因此,在研究打虎亭汉墓画像的空间构图时,必须兼顾其作为器物图像的特殊性与绘画语言的普遍性,尤其可从成型形态、透视法则与装饰技法三个维度进行深入考察。

(一)从成型形态——体现出空间构图的"扩张性"

这一特征表现为将二维的平面图像通过造型手段"放大"为具有体量感的三维意象。在技术层面,工匠们采用凸起浮雕、深减地浮雕、浅减地浮雕和线刻四种技法,通过控制雕刻的深浅变化来塑造形象的体积感,人物衣纹的处理往往通过流畅的阴线刻来表现褶皱的起伏,而面部特征则通过微妙的凹凸变化来凸显立体感。在构图层面,艺术家善于利用对比手法,通过大小、疏密、虚实的对比来强化空间深度。例如,人物、车马、建筑的轮廓被有意识地加以突出,光影的运用进一步强化了体积感和空间存在感;将主要人物刻画得较为高大突出,而次要人物和背景元素则相对缩小,形成明显的前后关系。这种处理不仅是为了装饰效果,更旨在在有限的石材表面上构建出一个具有沉浸感和仪式氛围的视觉场域,从而在心理和视觉上扩展了墓葬空间。

(二)从透视法则——展现出空间构图的“压缩性”

它并不遵循西方焦点透视的单一视点原则,而是将三维的真实世界压缩并重构于二维平面。这种压缩不是简单的扁平化处理,而是一种富有智慧的空间重构策略。艺术家将不同视角观察到的物象完全的、毫无遗漏的、真实的,甚至超真实地形态特征有机整合在同一画面中。尽管违反了人体生物的视觉原则,它却显示出了客观对象最大的“信息量”,它的信息量远远超过了定点透视或焦点透视方法所获得的量。例如,在表现建筑场景时,同时展现建筑物的正面、侧面甚至俯视视角,以达到"全面呈现"的效果。在叙事处理上,采用"时间并置"的手法,将不同时间发生的故事情节压缩在同一画面中,通过位置的安排和大小的对比来暗示时间序列和重要性等级。这种压缩性构图不仅实现了信息量的最大化,更体现了一种"观念性"的空间认知方式,即按照事物在观念中的重要程度而非视觉上的真实比例来安排构图。

(三)从装饰技法——强调空间构图的"均衡性"

均衡感是汉画构图的重要审美追求,这种均衡不仅体现在视觉重量的平衡,更表现为一种内在的结构秩序和宇宙规律的象征。在具体技法上,工匠们大量运用对称、重复、节奏等形式法则。边框纹饰的处理往往采用二方连续的图案,形成严谨的装饰带,既界定了画面范围,又增强了结构的稳定性。在人物构图中,常采用中轴线对称布局,主要人物居于中心位置,次要人物分列两侧,形成庄严稳定的视觉效果。空白处的处理尤为讲究,常以云气纹、山石纹等填充,既避免了画面的空洞感,又保持了整体的疏密均衡。这种均衡性不仅体现了汉代工匠高超的构图能力,更折射出汉代社会对秩序、和谐与稳定的追求。

值得注意的是,这三种构图特征并非孤立存在,而是相互配合、有机统一的整体。扩张性使图像获得立体感和在场感,压缩性确保了信息的完整传达,均衡性则维系了视觉的和谐与稳定。三者共同作用,形成了一套完整而有效的空间表现体系。这套体系不仅服务于审美目的,更承担着重要的宗教和文化功能。通过这种独特的空间构图方式,汉画成功地将墓葬空间转化为一个联通生死、贯通天人的神圣场域。总之,打虎亭汉墓画像的空间构图体系,是在扩张、压缩与均衡三者间取得的有机统一。它既通过形态塑造实现空间意象的扩张,又借助透视重构完成物象关系的压缩,最终以装饰手段达成整体结构的均衡。这一特征不仅体现出汉代艺术在空间处理上的非凡创造力,也折射出其时人们对生死、宇宙和视觉世界的整体认知方式。这种空间构图方式对后世中国绘画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其背后蕴含的视觉思维方式和空间观念,至今仍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和借鉴。

四.打虎亭汉墓壁画置于美学空间

打虎亭汉墓壁画的美学空间是一个涵义丰富、层次多元且内在统一的系统性结构,其形成与发展根植于汉代盛行的哲学思想、宗教信仰与视觉文化传统。这一空间不仅是对死后世界的艺术呈现,更是汉代宇宙观念、生命意识与审美理想的集中表达,具体可从意象生成、万物有灵、天人合一与气势表现四个维度加以把握,它们彼此关联、相互支撑,共同塑造出一个神圣而充满生机的“美学宇宙”。

(一)意象的认知方式

汉代墓葬壁画中描绘了大量有关长生不死、羽化登仙的主题场景,其中出现了众多形态奇异、超乎现实的神灵鬼怪、仙人与奇禽异兽形象。除少数造型与现代所见的禽鸟、人物或花草样式有相似之处外,绝大多数图像并非对现实世界的直接摹写,而是在汉代浓厚的宗教意识和万物有灵观念的支配下,通过意象拼合、跨类嫁接与符号组装的方式构建出来的超自然存在。这些形象往往融合多种生物的特征,如人首蛇身、兽首羽足、龙虎交体等,其创造方式体现出一种“臆想性重构”的视觉思维:艺术家以现实物象为参照,却不受自然形态约束,而是依据神话传说、五行观念和祥瑞思想,将不同元素进行有意义的复合与再创造。这种图像生成机制,不仅反映了汉代人对生死、宇宙的奇幻想象,更折射出一种象征性、隐喻性的认知方式——通过重塑视觉形象以表达信仰、传递观念,并构建一个连通人神、贯通生死的符号化视觉系统。

(二)万物有灵观的审美方式

打虎亭汉墓壁画的艺术表现深植于汉代“万物有灵”的观念之中。在这一审美体系中,自然万物被理解为具有内在生命与神性意志的存在,山川、云气、动物乃至器物皆可成为沟通天人的媒介。壁画中的图像不仅是对物象外形的捕捉,更是对其“灵性”的视觉呈现:飘逸卷曲的云纹被视为天地元气的呼吸流转,奔跑的灵兽被赋予祥瑞与引魂升仙的使命,连树木、莲花也以其勃发的形态暗示生命的永恒轮回。艺术家以敬畏而亲切的笔触,将整个墓室转化为一个众灵共存、万物交感的神圣场域。这种审美方式强调意象背后的精神性与隐喻性,注重形象的生命气韵而非外在写实,从而形成了重神韵、重象征、重动态的独特美学表达。

(三)天人合一的生态观

打虎亭汉墓壁画的空间结构与图像内容共同体现出汉代“天人合一”的生态宇宙观念。在这一体系中,天、地、人并非彼此分离,而是同构共生、相互感应的有机整体。壁画通常依墓室结构进行整体布局:顶部常绘日月星象象征苍穹,四壁则表现人间生活与升仙场景,墓底有时则以水纹、玄武等喻示大地之下的黄泉世界。这种由上至下、从天道人间的视觉秩序,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宇宙模型。图像内容上,仙人御龙、祥云缭绕、瑞兽奔走的画面,并非单纯装饰,而是意指天人之际的和谐互通;人间宴饮、狩猎耕种等场景,则隐喻人伦秩序与自然节律的统一。壁画因而成为“天地人”三才共感的视觉象征,其审美内核在于反映宇宙的秩序性、连续性与生命的整体性,使墓葬空间成为一个浓缩的、理想化的生态宇宙缩影。

(四)运动与古拙气势美学特征

在这一空间中,运动与古拙的气势美学,成为表达宇宙生命活力的核心形式语言。壁画艺术不追求精细的写实与静态的摹写,而是以高度夸张的形体、奔放简练的线条和饱满强烈的动势,捕捉对象的内在精神与瞬间的爆发力。无论是婀娜舞动的百戏人物、风驰电掣的车马行列,还是舒卷飞扬的云气,无一不贯穿着一种一往无前、生生不息的气势。这种气势因造型的古拙朴厚而显得格外雄强有力,它既不华丽也不轻柔,却在粗重的轮廓、饱满的构图和整体的韵律中,透露出一种原始而崇高的生命美感,完美诠释了汉代艺术特有的“寓动于拙”、“气韵生动”的美学品格。这种“气势”与“古拙”的结合,并非为了写实,而是为了表现一种超越现实的浪漫想象与宇宙活力,使静止的石壁焕发出永恒的运动感,奠定了其美学空间的基调。

综上所述,打虎亭汉墓壁画的美学空间,是意象观念、信仰体系、宇宙模型与形式语言的高度融合。它既是对死后世界的想象建构,也是对生命永恒的颂赞;既是汉代哲学与民俗的视觉呈现,也是中国艺术史上气势与古拙美学风格的典型代表。其影响深远,不仅为我们理解汉代文化提供了关键视觉证据,也为后世艺术创作奠定了重要的美学基础。

.结语

打虎亭汉墓画像远不止于装饰性或叙事性的视觉艺术,而是一个融合空间、仪式、观念与美学于一体的综合性视觉—文化系统。通过对其墓室结构、图像叙事与象征空间的整体性分析,本文揭示出汉代丧葬艺术在构建“贯通生死”的宇宙模型过程中所展现出的高度系统性与哲学深度。画像不仅作为建筑构件承担实用与审美的双重功能,更以扩张的形态、压缩的透视与均衡的装饰,在二维平面上构建出充满动态与深度的意象空间,体现出汉代艺术创作中“图—底互成”“虚实相生”的视觉智慧。最终,本研究从意象思维、万物有灵、天人同构与气势美学等核心观念出发,阐明打虎亭汉墓图像不仅反映汉代“天人以和”“生生不息”的宇宙观与生命观,更成为承载信仰、表达哲学、组织仪式的重要媒介。它标志着中国古代艺术在墓葬这一特殊场域中达成形式、功能与意义的高度统一,也为理解汉代文化中视觉与观念互动的深层机制提供了关键例证。打虎亭汉墓画像体系,既是对个体生命归宿的安顿,也是对天地秩序的视觉重塑;是汉代精神世界的立体呈现,更是中国早期美术史上一个完整、成熟且思想深刻的视觉系统的杰出代表。这一研究也为后续从跨学科角度深入探讨墓葬艺术与观念史之间的关联提供了新的路径与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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